2010/06/01

佛誕在「桃源」

今年佛誕正好在桃金娘的盛花期。供佛除了點燈和焚香,或用鮮花。桃金娘這麼美,佛祖該不會嫌棄吧?可我好像只聽說過酒肉和尚吃野味,卻未聞善信供佛用野花。

這可愛的桃金娘,不但供佛用不上,也好像沒有多大別的用處。在這漫山遍野盛開著桃金娘的季節,遠足、郊遊的人們,大多連看都不去看它一眼。這就等於說,在人們的眼裏,它沒有多少觀賞價值。多美、多燦爛的花呀!人們卻視而不見!這曾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那不過就是因為它是野花,而並非名花。

俗話說:借花獻佛。還好我不信佛,否則身在萬花叢中,適逢佛誕,卻無名花以獻佛,那就真得到村裏去借了。

可不這是佛誕了嗎?佛家主張不殺生,不少人們卻利用這天因佛而得的假期,坐船出海釣墨魚去了!

我從沒釣過墨魚,也沒想過要去釣它一個來玩玩。十八歲以前我愛釣魚,那時候在海邊的泥灘能輕易挖著沙蠶,用作魚餌能釣很多種魚,但不包括墨魚。其實墨魚也並非魚類,牠是水生軟體動物。

釣墨魚不像一般傳統的釣魚,在岸邊釣不著,得坐船大老遠到海心,燃亮非常耗能的強光燈,成本不低。可在魚餌方面卻十分省事,不必花時間去挖沙蠶,也不用高價買活蝦什麼的,用的假魚就可以了。這假魚身上的螢光塗料五彩斑斕,上有幾圈非常尖銳的鉤。在明亮的燈光吸引下,墨魚上當受騙,追撲假餌,釣者使勁猛拽釣線,把墨魚鉤個腹破腸穿,馬上捯線上引,信手擒來,褪鉤拆骨,隨烹即啖,據說鮮美無比,可以想象,當非虛假。

墨魚又叫烏賊,本作烏鰂。本地有所謂鰂魚,卻非墨魚,而是鯽魚之誤。水上人把鯽魚唸成「則宜」,本地人以為鰂音則,就把鯽魚誤作「鰂魚」,因此不但有鰂魚涌,且有鰂魚湖。

小河汊和湖泊裏當然不會有墨魚。深海裏可就夠多了。這不,昨夜釣「賊」燈廣布深水海域,今午我去游泳,但見沙灘上滿是「賊」骨。

其實這墨魚骨當與昨夜我所見的深海魚燈沒有什麼關係。這些遠航至此,徹夜捉「賊」的,當非載客來玩票,旨在賺取「釣賊團」團費,而是正兒八經的捕撈作業,做「大買賣」的。「夜釣墨魚團」絕對不會耗油開船大老遠到這深水海域,更不會呆過半夜。一般在近岸淺海裏意思意思罷了,比如錨泊在西貢海,從晚上七八點釣到十點多,就完事起錨,止殺回航了。

近年這種「釣賊團」如雨後春筍,方興未艾,每逢週末,被飽餐之後的人們額外吞食的「烏合之賊」,不在少數。僅此一灘所見,墨魚骨之多,可以從而推想,這自然界最兇殘、最聰明的捕獵者為數之眾。

想著想著,我撿來一塊墨魚骨,權充刷子,拿沙子當去污粉,用以清除腳底和拖鞋裏的柏油。這時我才發覺沙灘上有不少黑色的小沙團,仔細檢查一下,原來竟是柏油摻合沙子形成的軟顆粒,一旦黏在皮膚上,烏黑一團,手頭沒有汽油,那就很難清除了。這些排出污染物的可惡污染者,或可謂之「烏賊」!

烏賊既名烏賊,作賊貪食而就擒,或屬天經地義,但儘管罪名再大,也不至受此破腹穿腸之刑,棄骨長灘之難吧。

這時沙灘上除了這墨魚骨和柏油,還有大量別的廢物,由常規的塑料瓶到罕見的水銀燈泡,琳瑯滿目,一應俱全。

今天我看到這滿灘垃圾,心情不比往常,可說有點高興了。這是因為我來到灘上,游泳只是附帶活動,撿破爛才是主要目的。不過並非什麼都撿,我只要木板和尼龍索。木板撿來之後,用尼龍索綑好了,我就到水裏去。這水倒是相當清澈,海面也沒有丁點漂浮的垃圾。我往深水裏游,痛快極了,暫且遠離這滿灘叫人噁心的廢物。

這時但見長灘上僅在北頭有一秃帳,而南端就那麼幾個弄潮兒了。灘北營者這時閒坐帳旁,見此「垃圾勝景」,不知雅興何存!我在五六百米外的半坡上只看到碧水、白浪和黃沙,垃圾所佔景觀份額不多,肉眼所見,不過就像一條細細的潮線罷了,未至大礙觀瞻。但來到灘上,看在眼裏,卻實在無法不感到噁心。我不明白這一位營者怎麼能在垃圾堆前住得下去!

泳罷回營,把一綑木板和木條提溜到山上,用作護草墊板。這是因為雨後草地仍甚濕軟,而明天又將下雨,我不要把帳前僅有的小片草地踩成泥濘,更要避免翠嫩的青草被鞋底蹂躪,唯一的辦法就是鋪上墊板。但是用後得收起來放進樹叢裏,否則下面的草過不了幾天就會枯死了。

墊板鋪下去,蜜蜂就來趨之若騖了。這是因為木板在海水裏泡久了,雖經清水沖洗,表面還是鹹的,蜜蜂於是採鹽來了。

我對採鹽的蜜蜂沒有多大興趣,這是因為這背景的木板,並沒有悅目的色彩。我去照桃金娘花上的採粉蜂,這可是好看多了。

這蜜蜂真也太神奇了,牠從早到晚出來幹活,在這漫天雲彩的大陰天裏,沒有太陽,不見藍天,牠竟能一直幹到傍晚七點天黑之前,就不怕迷途回不了巢!

蜜蜂收工的時候,遠處西灣僅有的幾艘遊艇,也都陸續走光了,沒有一艘留下來度週末,大概因為天氣形勢不妙,海上不宜久留。

預報果然不差,午夜暴雨如期來了,並且毫不欺場,酌加雷電以助興。其中兩下霹靂和閃電幾乎同步而至,時差約只半秒,光如烈日,震耳欲聾,嚇得我心房怦怦猛跳,心理狀態受本能支配,由處變不驚,反轉而為處驚不變,頓時得証自己的心智構成,也就不過爾爾,大致可以概括為七分不知死活,三分卻是窩囊。倘若窩囊而未至於廢,那麼猛跳之後並未衰竭的心房,就算頗堪寬慰了!

還好這二響近雷匆匆打過,後繼竟然無電,只剩滂沱大雨了。我這營地就是不怕雨,只是不愛大風。這夜雨嘩啦嘩啦的下個不休,雖然吵得我在帳中難以酣睡,倒也未至缺覺。

清晨起來,雨止多時了。雖然依舊漫天雲彩,穹蒼和杲日,俱付闕如,卻還是可以看出天氣好轉的勢頭。隔海遠望西灣山陡坡上的一條石澗已然成瀑,從半坡迂迴瀉落山麓,再垂直傾注入海,彷如一條蜿蜒的白蛇。可惜距離太遠,瞧不出飛瀑的動態,如能近看,必很壯觀。

營地附近的小澗也因一夜暴雨而漲了不少。這麼一來,洗起澡來,痛快多了。

晚上去洗澡,不但洗得過癮,還順便賞看了螢火蟲。今年這山裏的螢火蟲好像比去年又多了一些,儘管在雨後,這些黑翅螢照樣出來,在漆黑一片的林木之中一閃一閃的飛舞,我看著看著,可是高興得不能不傻笑一個,並且忘了打蚊子。我想,螢火蟲們看到我才真覺得好笑呢,牠們在這裏閃著光飛來飛去,要幹的可是最正經不過的事,而我這現代智人,大老遠跑了這裏來,卻說不出究竟要圖些什麼!

其實也不圖什麼,就圖個人住畫圖中,細細賞看美景的機會。翌日老天果然放晴,讓我照得營地上的「桃源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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