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04

風雨寒春

今年的春節名不副實了,大年初一僅在大寒後兩天,時令還在隆冬,立春要到兩個星期以後。無疑這是農曆的閏年了,四、五月之間要加插一個月,那是閏四月。這麼一來,相對於陽曆,明年的農曆新年要比今年晚十幾天。

中國的農曆屬陰陽曆,月從太陰的月相,是為朔望月;年從太陽的傾角,乃是回歸年;不像伊斯蘭的陰曆,那是純粹的陰曆,每年總是12個朔望月,不設閏月,每三年閏一日,新年於是逐年提早10天21小時,每過大約17年,新年就要在相反的季節裏過,真有趣。

記憶裏也曾過過氣溫高得像初夏的農曆新年,忒不是滋味!不過那只是因為天氣反常,年節並沒有「漂移」到了四五月。今年的天氣可說應景了,就本地的標準而言,夠冷的。不但冷,還下雨,更要刮大北風呢。

大年初二下午,沒上網去看看天氣預報的更新,也就匆匆出門了。一程地鐵和兩程巴士之後,在山徑上迎接我的,正是冰冷的微雨和漫天的霧霾。雖屬野人,難免也有些許擔憂,興致略微打了折扣。走著走著,雨卻停了,滿以為漸入佳境,於是泰然。

傍晚到了入山岔口,正是古村側旁,不免拐到洋村民約翰和珂麗雅夫婦的假日村舍去問個好。珂麗雅照例要給我煮咖啡。我說只要打個招呼,聊幾句罷了,時候不早,敬喝一杯清茶就好。

誰知聊著聊著,竟聽得外面淅瀝有聲。出去一看,哪還得了!我那佇立門外的背包,早已淋得濕漉漉的!那寒風冷雨,叫我不得不強行振作,抖擻精神。於是連忙把可憐的背包挪進門廳。

約翰去看了掛在大門外的溫度表,告訴我氣溫只有6度,接著拿條大毛巾替我擦去背包上的雨水,並且讓我多坐一會,等雨止了再走。我哪有別的選擇,只得回進偏廳去坐下。這偏廳很大,附設廚灶,雖然桌底下開了暖風機,坐著並不覺得很暖和。

珂麗雅於是去煮了咖啡,讓我多放黃糖,以增熱量。又聊了半晌,我看早過了他們煮晚飯的時候,非走不可了。出去一看,卻竟還是風雨交加,滿世界都是水。約翰說我不必到山上去了,這晚上就留下來吧,他們的閣樓上有床舖被褥,吃過飯,洗個熱水澡,好睡一覺,愛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半夜裏起來出去都沒問題,只要不吵醒他們就行。風雨滯人,主人留客,可我這野物頑固已極,愣要一意孤行,哪裏肯接受人家一番好意!

珂麗雅還是堅持讓我先去洗個熱水澡,吃過飯再走,說著就去煮飯。我看唯有馬上冒雨起行,方可報此難卻的盛情。他們只好拿出一件馬拉松比賽的塑料雨衣,給我把背包覆蓋,以增防水之效。確實我也太大意了,竟然沒有料到會下這麼要命的雨。

到了山上,時過九點。那冷雨雖然只是毛毛,卻方興未艾,寒風乾脆越刮越起勁了。我那頂篷哪裏還搭得起來,只好把它折疊,覆蓋在帳篷上,以防滲水。

疾風寒雨之中搭帳篷,儘管山人自有巧法,終究是個難事。弄到了十一點半,才算大體停當,可以去洗澡,然後煮飯了。這時我那溫度表的讀數正是約翰所說的6度,不差分毫。要到小澗去洗澡,聊可謂之玩命。玩命回來在帳篷裏煮飯,門廳的空間幾乎被大背包佔去了一半,坐在小馬扎上「運籌帷幄」,頗有難度,儼然練軟體功。

米飯不像方便麵,煮熟了還得燜半晌,燜好了又得擱一會。還好我早上大約九點吃過豐盛的早飯,至此不過16個小時罷了,肚皮未至太㿜,餓感並不明顯。可是把飯菜吃完之後,卻又感到尚未飽足。我想這就好,吃得太飽不利安眠。

待到我終於鑽進了兩重的睡袋裏,戴上大耳機,摒絕風雨之聲,悠然細賞韋伯的單簧管五重奏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一點二十分了。我想,幾乎可以肯定,周圍十幾平方公里的野地上,就只我這個不知死活的野客,在寒風冷雨之中聽音樂了。

終夜寒雨淅瀝,北風怒號,因而無法睡好。可我卻想,我這歷來擇蓆的野客,在這山中陋帳之內,比諸暫留約翰他們的客家大村舍裏,睡個生床,肯定要舒坦自在多了。

到了清晨六點前後,雨勢越發「旺盛」了,雖未至於傾盆潑灑,打在帳篷上的滴滴答答,卻絕對足以把人從夢中吵醒。拉開臥帳門帷,爬起來看看門廳裏的溫度表,只有4度而已。這是去年一月中我在鳳凰頂上經歷的1度以來,最低的氣溫了。

這既是雨夜,空氣裏的低溫飽和水氣,迅速帶走熱量,讓人感到格外寒冷。此行背來了36公斤的重荷,沒有白背了,兩個睡袋和厚度38毫米的充氣褥子,讓我可以單衣就寢。可惜一夜老天儘鬧脾氣,無法睡得寧貼,唯望冷鋒過去之後,風雨稍歇,明晚可以睡好。

幸得皇天庇佑,次夜果然睡得不錯。大年初四上午寒雨已止,山裏氣溫回升到了8度。到楓林裏去遛達半晌,但見紅葉幾已落盡,而漫天一片晦暗,沒有好景致了,唯見一片肅殺蕭條。山下海灣冷冷清清的,沒有一頂帳篷,也沒有半個遊人。

大年初五依然找不見太陽的影子。下午到毗鄰的海灣去,要爬到山坡上去看吊鐘花。花開得十分好,可惜天色陰晦,光度和色彩都不利照相。

大年初六早上天氣明顯轉好,北風真的停了,於是支起了頂篷。午前一刻,整片天空竟然完全晴澈起來,太陽不但露臉了,並且在藍天之上燦然高照。

於是又去爬山,悠然信步,登上了海拔不過468米的蚺蛇尖。這一天來爬山的人倒也不少,山徑上絡繹有人來去。有一個由中、青年組成的露營團隊,從大浪嘴轉移到蚺蛇灣去再紮營,途中爬到山頂上來,「捷足先登」的老手跟我說,他們要打北脊下去,而隊中卻無一人爬過這懾人的北脊,包括這位先到十幾分鐘的老手。為保安全,我建議他們放棄取道北脊的計劃,而改經蚺蛇坳,沿高流灣輸水管下去。隨後其餘隊員陸續登臨,坐滿了測高柱的基座,其中頗有幾人已然疲態畢露,有的似乎連話都懶怠說了,只知道苦笑。

我自己負重爬到這蚺蛇尖上來,總有七八次了,但目睹別的露營者背了背包登臨,還是見所未見。儘管他們的包子不算重荷,畢竟很不容易了。這時另有一個要到東灣去的露營小團隊,走到百米之下平緩的岡頂上,似乎就再也沒有充裕的力氣登上此巔了。只有其中三人輕身上來走了一遭,其餘的都寧可在下面歇息、吃喝。

下山時我取道無蹊無徑的陡坡回營,省掉大半個小時的腳程。順道還要摘些餘甘子,因為此來大意,竟然忘了帶橙子,幾天沒吃上水果。餘甘子是丙種維生素含量很高的野果,足以代替橙子而有餘。然而此果十分酸澀,又硬又柴,往日我不喜歡吃它,可此時口味有些異常,竟然吃得津津有味,還嫌樹上果子太少。

將抵營地時穿過楓林,不免留連半晌,照得幾幀晴天之下的禿林景致,算是對我這寒野春節有所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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