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兩個週末禁受了淒風冷雨之後,野外終於又迎來了爽朗的豔陽天。
我那山中營地周圍的好幾棵楓香樹,原已陷於垂死的絕境,可魚藤和它們之間的「和諧」,卻因我這野地人施加侵入性的干預,而遭到了徹底的破壞,這些馴良的楓香樹因而得以絕處逢生,今春竟爾奮然長出了不少嫩枝和新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處泥土的酸度較高,每棵樹上的新葉,都帶深淺不一的紅色或橙色,此時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賞心悅目。
營地東面百步之外的小楓林,兩個星期以前還是一片的光禿禿、赤條條,如今卻已長出滿林的嫩綠,構成此地罕有、而幽美絕倫的物候圖景。
這楓林煥然一新的嫩青,和遠山沉鬱的墨綠,形成有趣的對比。自然生態,就能這般美妙。
我就是特別喜愛落葉樹,尤其是楓香這種能出紅葉的物候樹。冬前,那些飽受風吹、蟲蝕的老葉變紅之後,漸漸枯黃掉落,剩下一樹禿枝;待到春雨一灑,它就煥然萌出柔嫩無瑕的新葉。這新葉的嫩,就跟娃娃的皮膚似的,予人吹彈得破的感覺;可它絕非弱不禁風,憑那寒飆再狂躁,休想把它刮落。
仰望樹梢,但見一叢一叢長滿嫩葉的細枝傲然指向藍天,讓人看著心情振奮。
那樹梢雖甚纖細,但榦上可有不少粗壯的枝椏,不消多少時日,新葉長全、長成之後,樹冠就要形成濃蔭,覆蓋整片林地,另一番讓人欣喜的景象就要呈現了。去年且有小鳥在楓林中央的一棵樹上營巢,夏天我幾番走進林地,一直了無所覺,要到秋冬葉落之後,才發現了那個小小的空窩。
這楓林還有特別可愛之處,就是林中多屬「青壯植株」,都是近年才長成的,不像那些大森林那樣,滿眼盡是千年巨木,棵棵高不可攀,只能遠觀,無從親近,遑論攀附褻玩。
我就愛在林裏和楓樹們親近,有時乾脆爬到樹上,為了重溫童年的頑劣,不惜玩命。
可惜我沒有吊床,否則此時大可半空中躺著,曬它半天的春日豔陽,讓那嫩葉充當濾光鏡,享受低紫外線的日光浴。這樣溫和的日頭,還能到哪裏去曬得上!
既然沒備吊床,我唯有在滿地枯葉的陡坡上,擇地躺下。這樣懶然仰望樹冠,卻竟越看越出神,越看越眼饞,越看越不想起來了。背景的藍天底下,但見淡淡的白雲,輕輕地飄過,去了一朵,又來兩朵、三朵,煞是好看!
一邊觀賞,一邊不斷拍下照片。這可是稍縱即逝的圖景。明年固然另有一個春天,卻未必能遇這樣的好天氣;縱或遇上了好天氣,也不一定能飄來這樣可愛的片片白雲。缺了白雲,光有這藍天,看去就要顯得有些單調了。
然而奇怪,儘管這單調一片藍的穹蒼,明明不及淡淡雲天那麼好看,但和雜亂的點點嫩綠摻融,卻讓眼睛看得特別舒服,久之而不倦。
這嫩綠雖為林中主調,卻也並不唯我獨尊,林緣上的幾棵較大的植株,竟也像營地附近的八九棵散株一樣,長出了紅色的嫩葉。這些稚赤的新葉,卻同時又具橙、黃二種暖色,並有些許淡綠,跟旁株清一色的嫩綠,和藍天的襯底,融混而成五彩繽紛的畫圖。有一棵似乎還在開花了呢,可惜樹顛太高了些,我看不清。唯見不少蜜蜂在樹梢上飛舞,那無疑是忙於採集花粉了。
這些林緣上的植株下面的坡地太陡了,無可躺臥處,但這可愛的稚赤新葉有強大的魔力,尤甚於嫩綠的那些,我引頸仰頭觀賞,老半晌而又老半晌,可脖子竟絲毫不覺得疲累。
看著看著,不覺就在這片小小的楓林裏留連了兩個多小時。我想起了還有別的「在營程序」,也就辭過了滿林的嫩綠和稚赤,回營去了。如果天氣還行,明天一大早再過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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