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裏特別的一天,918事變91週年紀念日,敝野客要上8仙嶺。《國際歌》說「不靠神仙、皇帝」,我看有時候還是得「靠」著一點兒滴,否則這一截岡嶺上的幾座小山峰的命名就不一定這麼有意思了。
看官且看:這八個小峰峰兒的羅馬拼式音譯可是妙趣橫生!其中純陽、采和、湘子三峰都是粵音的本地通用傳統拼法,道是:Shun Yeung, Choi Wo, Sheung Tsz.
非唯這些拼式不管是採取意大利羅馬音系、還是牛津英語音系、通用美式英語音系,都無法唸出真正的當代港粵方言通用字音!這 Tsz 作為「子」的拼式尤其匪夷所思,可謂夠晒巴閉咯,竟爾三個字母全屬輔音,原音或和半原音一概全無;或可說是把個z多此一舉地強行用作牛津英語長原音/i:/的多餘替身,莫非要讓個i字母退休去了?!呵呵呵!真可說是世界芸芸拼音文字系統中的一大奇觀!
您看這劈頭、夾中的三峰採用的都是恆常被誤以為是「英文」的地道港粵傳統拼式,可另外三嶺卻又鬧彆扭了,偏偏改而採用官話音系「國語」的威妥瑪拼式:Chung Li Fung, Kuai Li Fung, Hsien Ku Fung! 當然這也不是全「威」,那Fung還是「台灣國語」化了的 Feng!
另有一峰更奇怪了,它騎了牆,竟爾「國語」、粵語混成一體!那是曹舅峰 Tsao Kau Fung, Tsao 無疑是威妥瑪的 Ts'ao, 那麼舅就也該是威妥瑪的 chiu吧,可它不,拼成了本地傳統以為是英文的 Kau!
還有一峰那是終極古怪:Kao Lao Fung! 無論理解為啥子拼式或哪一支漢語語音系統,這kao都不可能唸出跟個「果」字韻母相近的音!莫非八仙靠kao海不過kuo海,一樣顯神通!?無疑這kao裏頭的a該是個u或w之誤了!呵呵呵!這幾個小峰峰兒的所謂「英文拼音」,看似是當年一位、甚或是一組「兩蚊三羽」俱不通的「誒謳」的傑作。
年輕時每次到內地去爬名山之前,必先到八仙嶺來熱身走過場,也總是在汀角的山寮一口氣攀上海拔590米的純陽峰,然後東行至仙姑峰下山,到大美督,又或西行至黃嶺和屏風山、到沙頭角公路去坐車。
題外話扯得太遠了!這次上八仙嶺,並不先登純陽峰,而是經由這條5公里山岡的最高處、海拔639米的黃嶺。啟步點是汀角路的犁壁山新村。沒想到此行頗不順利。首先資料不全卻沒有查清,進入村路又不見一人,無從尋問,錯過了入徑的坡上墓地岔口,一直誤走到了窄車道高處的盡頭,途中卻遇上兩條游犬和幾隻籠犬、對我狂吠一個不亦樂乎!
在窄車道的盡頭似有一處入山岔口,鑽進去走上一段之後,只見前無去路,卻有一個誘捕野獸的大鐵籠,籠內吊掛的誘餌已然風乾。看來這一帶的野豬和赤麂要嘛特別聰明不上當,要嘛就是已然被村民捕食殆盡了。
眼前既無路,於是退了回來,愣覓半晌也還是找不到半個岔口,唯有毅然強行穿山。這一穿可是苦哇,花了超過一個小時,才從茅蕨藤蔓叢生、密不透風的陡坡灌林裏鑽了出去,踏足在谷歌衛星定位地圖清晰顯示、勉可通行的蹊徑上。在樹蔭下稍息、吃過東西之後繼程爬坡,大約半個小時才到了可以眺望山下景物的高處。
在異常陡峭的土坡之上,唯睹山下寺院素白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巨像的背儀,而無從瞻望其莊嚴慈悲的法相。
這時只顧爬坡穿越茅蕨茂密、舉步維艱的極陡窄蹊,也感覺到了天色正在轉壞,視野越來越模糊,但卻沒有在意這或要陡變到極壞的情況,並且忽略了查看手機上不住彈出的天文台雷暴警告。終於到了接近峰頂的高處,感覺情勢真的不對了,這才慌忙查看雷暴警告,然而為時晚矣!說時遲,那時快,比墨還黑的烏雲已然從山後掩飄到了眼前來,隨即一縷一縷的往下跌墜,彷彿一大串垂簾,乾脆也開始掉點了,並且聽到了雲層上傳下來的悶雷聲響。
這時才醒悟早前實在太大意了,滿以為此日天晴,不意竟會來個陡變。可是醒悟得也委實太晚了些!待要拔足逃跑,往回走下陡坡,鑽進下面的密林裏,估計或已來不及;匆匆登頂翻到山後坡下的密林徑段就更不可能了。大雨早已傾盆而下,同時雷電交加,漫天一片烏黑,遠處的海上和山頭都在打閃了,此落彼起的霹靂之聲好不駭人!
此時我的所在正是空曠的陡坡,三面無遮無掩,受到雷殛的風險極高。於是連忙找一處低窪的坑穴,躺了下去,以作避雷之所。那是野豬刨的大坑。後來才知道,這個躺平法其實恰恰正是一條找死的歧途!
臥在淌著逕流的土坑裏,氣溫從原來烈日之下接近四十度的酷熱,瞬間跌到了只有二十來度,而衣服由汗濕轉型為雨濕,那雨卻是冷冷的。受冷之外,疊加恐懼,心裏著實害怕被殛而秒歸於太虛,於是渾身強烈地發抖,全不受控。可笑的是,明明知道山下禪寺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就站在那裏,而我卻竟爾不懂得祈求庇佑!
正在咬牙切齒地哆嗦著,兩條大腿彷彿快要抽筋了,忽見天上一閃青光,瞬時全身感到通了電,同步轟隆一聲震得兩耳嗡嗡不斷,可見此雷很近,大抵就落在了幾十米外的山岡上。尚幸電流頗弱,未傷大體。至此越發恐懼了。可是毫無對策,只能躺著,聽天由命。就這樣熬過了一個多小時,待雷聲漸漸遠去了,烏雲也慢慢消散了,那雨也大致下好了,天文台的雷暴警告時效也結束了,而沒有延長,這才放了心;於是躍然而起,抖擻精神,繼程登頂去。
匆匆來到了山頂上,但見那根三角網測量站樁的頂端崩缺了一大塊,看來是個舊「傷疤」,無疑曾經禁受雷擊。才剛那一嚮近雷的瞬時電流,估計也正是由這根測量站樁頂上、跟不銹鋼經緯儀基座底面連接的銅帶傳導入地,再由地表瀰漫,讓我的賤軀也得以分享了不致命的若干瓦特。
雷暴之後已屆傍晚,反正再怎麼趕緊下山,也得在天黑之後走上好一大段夜道。我琢磨:這時分看來再也無人登臨,難得獨佔這處熱點山頭,於是乾脆不忙了,從容「企標打卡」,恣意磨蹭。
正自樂在其中,居然出我意料,從鶴藪方向的岔口上忽然冒出一個獨行年輕女子。不免打個招呼搭個訕。我問她:"Weren't those lightnings scary?"
這個姑娘來自法國,大學畢業後到香港當了半年的實習生,她留港僅餘五天的時間,竟然勇於獨自出來走她沒有走過的山徑,要從鶴藪走到八仙嶺。這是我此行打從進入犁壁山村路、直到大美督郊野公園管理站、全程遇到唯一的一個人了。我特意磨蹭,讓她先走,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好給她多一點安全感。她下去老半晌我才繼程。誰知走不上一兩刻鐘,竟爾看到她在前方逆行,要問我這方向是不是去八仙嶺呢。原來她只知道依靠一些文字的指引走的山徑,由於走上一大段都看不到相關的路標,因而對自己走的方向就懷疑起來了。我讓她打開谷歌地圖全球定位的「衛星影像功能」,以對應週遭的山形、地貌。我說在這樣沒有街道和房屋的郊野,普通地圖功能是看不出哪裏是哪裏的。
完了我和他同行了一段,一邊聊著。可走到純陽峰前的台階時,我的步履已然有些吃力,沒有她走得輕巧了;於是問過了她的手機可有足夠的電量、足以支持入黑後的照明,就讓她自行先走,以免拖慢她的步速。同時我也可以從容照相。及後當我到達曹舅峰時,她早走上前方的采禾峰了。
入黑之後我才從仙姑峰走下船灣郊野公園的大美督管理站,在蚊子騷擾之下擦身、更衣。
四個星期之後我再度去登黃嶺,照舊從犁壁山新村啟步。這一回不再輕率大意誤循錯路了。入村不遠就找到正確的山徑入口。這是村民專用的坡上墓地的通道。在這裏可以看到谿谷對面慈山寺的素白觀音菩薩巨像的側儀。
墓道蜿蜒上坡,終結在一座大墓之前。墳墓後方是密林,隱約可見蹊徑的入口。這一回可是錯不了,小樹上有前人繫上的引路絲帶。一旦進入叢林,除了眼前的草木和腳下的蹊徑,就啥都看不見了。
就這樣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就到了可觀遠景的陡坡上。近處的船灣海於是一覽無遺,遠處吐露港對岸的馬鞍山卻在矇矓的視野中。
打這裏攀登黃嶺,一直都跟觀音菩薩背道而馳。在菩薩的背後,我本不該胡思亂想,可是看著菩薩的一身素白,就是禁不住要這麼琢磨:素白肯定不能禁受本地的空氣污染而漸變灰暗,雨露估計無法幫忙洗滌,這麼巨大的一尊菩薩,要浴起佛來,大抵非得用上特殊功能的遙控飛行器了!
菩薩背後的山脊後面,是一處完全清空的山谷,是為南山尾和平山仔。從前這處谷地的底部大抵都是稻田。今天的視野比前次雷暴來前清晰好些,可還是有點模糊,尤其是遠山,讓人看著不痛快。菩薩所在的山外接近交通要道,空氣自然也就更差了。
來到了山頂,這可看清了前次誤走到頭而不得上山的窄車道。於是百思不得其解,這路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可我又想,別白費神了,這世界上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事物可是多了去呢。
遠景儘管還是不很清晰,今天的視野算是不錯了。北望神州,深圳市的沙頭角和鹽田港的建築物高聳而密集叢立,跟這邊的郊野狀態形成強烈的對比。
下山往沙螺洞途中回望屏風山和黃嶺,在斜陽之下倒也好看。可我心裏想,這小岡嶺跟雷公、電母關係密切,夏季天氣不十分穩定的日子,最好還是不要上去了,尤其不可走的南坡。
2022/11/04
黃嶺懾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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