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醒來,居然鳥也不唱了,蟬也不鳴了!若是一般小雨天氣,知了們五點十五、鳥雀們五點二十就都準時開鬧了。倒也難怪,天文台的「黃色暴雨警告」正在時效之中呢。天色陰暗如入夜,雨是不停地下著。帳前帳後的排雨溝都派上用場了,略有一絲涓涓細流。
「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這裏沒有桑土,唯有楓葉,不「徹」而自己掉下來的,這於防雨沒啥用處。「牖戶」乾脆都關好了,不必綢繆,拉鍊都十足有效。但是後門帷離頂篷後幅邊緣的跌水點僅有十來厘米,門帷與紗幔之間因而必須斜立一塊已被白蟻「蝕甚」的膠合板,以抵擋穿透破舊外帳的微細水沫。紗幔和臥帳內部可是萬萬濕不得的呢。
此前的晚上已把排雨溝刨到了非常滿意的深度和斜度,再大的雨,帳篷位置都將無淹水之虞。頂篷雖不小,面積有 5 米乘 3 米,但風雨之中,野廚還是不能避免潲水的,因此一切炊事都得在門廳「置物處」騰出的有限空間之內操作了。
正燒水沖咖啡,「黃色暴雨警告」晉升一級而為「紅色」了。這可是真材實料,一場暴雨不可苟免了。當然雷電也不客氣。其中一聲霹靂在閃電強光之後大約十秒傳達敝耳,距離也就300來米了;巨響震耳欲聾,在雲層之間一疊連聲的回響好幾秒才算完了,真有些可怕。
那雨,著實不是鬧著玩的。八點前後雨勢最大時,頂篷前幅邊緣中央的跌水、要比三相淋浴蓮蓬頭的最大出水量還要多出好幾倍。估計每秒鐘就下注大約 1 升吧。集雨面是半幅頂篷的 7.5 平方米,按比例推算這瞬時雨量就相當於每小時 480 毫米了!當然它不是整個小時就都那樣瘋狂地傾盆而下,否則或致山崩地塌,敝野客恐亦難保安然無恙。
林內楓下,帳中聽雨,可謂非同凡響!那是震天價響!再來幾下雷電,夾插一下霹靂,心中不禁有點忐忑。沖杯「高糖奶啡」喝喝,以解惶恐和無聊吧。當然只能在門廳開灶燒水了。門帷上方拉開一個小口透氣,同時安然觀雨。這是「兩端閉口四拉頭」設計的好處。
雨聲太吵耳,不能靜心聞樂,「宅」在帳內,聽雨之外,無事可為;喝了「高糖奶啡」而沒有活動,肚子自然大半天內餓不起來,「在營常規午飯」乾脆省下一頓得了。於是吃掉那個露兜果以補其缺。
這露兜果吃起來也殊不容易。它是由果皮堅如硬木的幾十撮小核果組成的覆果,得把核果叢一一掰下,果芯則切成小塊,一股腦下鍋,擱糖煮湯,是為「露兜糖水」。附在每一核果叢基部的果肉香甜可口,但僅得薄薄的一小層;若直接用門牙咬取,會讓極其堅韌的纖維揳在牙縫裏,非常難以剔除;因而須用小刀把果肉切割出來,拿臼齒嚼之。
暴雨之後,海灣南岸的陡坡又見「白龍上水」,視野所及,足有十平方公里的寧靜海面就只見一條船了,那是海警船。隨後陸續冒出幾條小艇,大抵都是打魚的吧。下午添加一艘沒有船名的小型雙層遊艇,艇上竟爾聚眾不少,我的鏡頭窺見,估計不下二十人。似乎華洋都有,而以洋者佔多。什麼「限聚令」,他們顯然管不了那許多!
人家都來游泳了,我還怕雨嗎!於是在間歇零星的微雨中下坡到小澗「觀洪」去。過滿的溢流倒也不算很壯觀。畢竟此山生態壯旺,植被茂盛,水土保留優良,地表逕流被大量吸納,延緩流溢,是所以小澗能保持終年不枯,而暴雨之後的洪量也得以緩衝。這場「紅色暴雨」沒有沖下一塊石頭,幾階澗池完好無缺,就嫌澗水稍微有些混濁。
一隻體型瘦長的不知啥蛙在池邊窺伺。雨後蟲子就都飛出來了,準餓不著。
暴雨之後,蝴蝶飢不擇食,飛來我營舔橙皮上殘留的橙汁。蜜蜂和黃蜂反倒不來了。牠們來營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採水,如今巢裏巢外都還是濕漉漉的吧,就沒有必要來我營偷取敝客從三百步陡坡下面打來的澗水了。
一條蛾類幼蟲來到了我的灶台上,看得出來已經成熟,要找一處吐絲結繭的安全地方吧。此蟲肥呢!該是從楓香樹冠上爬下來的吧。這些天,我的頂篷上除了清理不完的枯葉和病葉,還有大蚱蟬尿和蟲糞。
這也是白蟻交配繁殖的季節,一連幾天的晚上燈一亮牠就飛來了。這種已有兩三億年歷史的物種,沒能演化出迴避蜘蛛死亡之網的能耐,不少就成為演化了最少三四億年的蜘蛛的「小鮮肉」了。我在野廚一邊煮晚飯,一邊就目睹一隻白蟻「小鮮肉」不幸被逮,那蛛乾脆也沒有結網,不知怎地只拿一根蛛絲就把隻白蟻給捆綁了,咬住頭胸之間蜇著不放,白蟻掙扎老半晌,終於一動不動了,大抵已經中毒昏死,那蛛這才把牠拽到山大刀的枝條上慢慢享用。
大型林蛛絡新婦善於用網,雖然都還沒到長成的季節,卻已能吃上蜜蜂了。須知這蜜蜂的飛行速度高,衝力很大,弄破蛛網的時候多,被逮的機會小,可是一隻倒霉的卻遭逢了這終極的不幸;讓我見証到的時候,早已被噬得只剩下幾節腹部和一根凸出的螫針了。奇怪這絡新婦不是啜吃「小鮮肉」的嗎?咋就逕直張牙大嚼了呢?猜想那大半截該是被大胡蜂劫去的吧。
蜘蛛這八足節肢蟲據說為數超過十萬種,實在多呢!難怪敝野客這小小的林內楓下營地就隨時隨處總要看到一些從未見過的。這不,有一隻不結網的,來到了我的牙籤瓶子上,蜇死了一隻不知什麼蟲,正用口器啜著死蟲的肚腸。此蛛本身也是挺不幸的,身體左側的四條腿全沒有了。或竟是讓這隻死蟲生前咬掉的吧,還是在另一場搏鬥中失去的?敝野客徒然好奇,但是無從查證。唯此蛛的奇特模樣和頑強生命力、卻讓我為了還沒購備國產的2倍近攝鏡頭而感到十分可惜。
這季節還沒什麼野果可吃,但有一種網上無法查找的不知什麼果卻熟了,看著紅得可愛。敝野客於是嚐了不下百顆,果然無毒,並且還算可口,就嫌核太大而瓤太少。
滿山裏但見野菇無數,有的菌形肥美,菌傘直徑達到 12厘米,可敝客的「野心」至此唯有萎縮,畏葸不前,野口之饞,止於野果,未敢延伸到這個物種,只能觀賞讚嘆一番罷了。
轉眼天色好轉,略有些許「晴意」,於是到海灣去轉悠。那豔山薑開得可燦爛了,但不見得很豔。何以就叫個豔山薑了呢?
此花的形狀有點像蘭,不禁想起從前到很多地方去野營,都能看到野生蘭花,如今因為人跡「頻」至,可是變得十分稀罕了。營地所在山區從未發現有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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