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邪閉閣週年,此日大暑前夕,悵然重登;放眼遙望,野境依舊,城況慘然,不勝唏噓!
首先張貼年初立春後一週和庚子年肖的耗子打交道的追記。斯屬山林碩鼠,大異於市井串街的猥痞邪鼠者也。
一年四季、營地周圍出沒的野生動物不少,有可愛的,也有可惡的,亦有可怕的。
尚幸可怕的倒不算很多,比如眼鏡王蛇「過山烏」、銀環蛇「銀腳帶」和大蟒蛇「大蝻蛇」,這些年來每種都只見過幾次罷了。跟那怒呼嘶嘶、昂首作勢的「過山烏」面對面的真正遭遇僅只一次。
可愛的可就多了去了,比如唱詞裏總有「和解!和解!」的不知要「和解」什麼的不知什麼鳥。可愛倒是有幾分可愛的,可那些個矢志要向國家民族尋仇索命的「恣由氓主義士們」,就跟你這烏黑小尖嘴和解了,那又有啥用?!
可惡的也很有一些,比如那八寸蜈蚣、半分小黑火蟻、四釐大螽斯、舔汗麻蠅和吸血巨蠅。而數這蠅類最惹人憎惡惡了,除了吸食人們的血汗,牠還吃一切品類的屎!吃進去也就罷了,牠卻隨吃隨拉,是所謂「瀨屎蠅」!
林鼠之可惡在於牠非常聰明,不下於城裏受西方極樂世界文明深度洗禮的串街痞鼠,懂得白天深藏不露,夜晚才出來作案。今歲庚子,輪上了年肖之席,且在「林主」之列,難怪肆無忌憚,把敝野客不大當回事,簡直近乎瞧沒有,真有些囂張了。
「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我這野帳沒有墉,門廳墻幅底邊與地面之間的通風縫隙卻甚空虛,牠自由進出。深夜往往偷偷竄到「雜物墊」上有所企圖。食物封裹嚴實,此耗當然無從偷竊。可牠進來尋尋覓覓、難免發出聲響,擾我濁夢,並且弄髒東西,也偷取一些不能吃、但有用的物件,比如叼去了我捆紮物品的布條,猜想是帶回鼠洞去用以墊窩育幼吧。這我雖不曾目睹,沒有確證,但是除了牠,大抵不會有別的小動物、好比說林蛙或癩蝦蟆吧,會對布條感到興趣,並且懂得夜裏過來竊取。
得!記住了,往後小塊柔軟的纖維物料,包括襪子什麼的,絕不就那樣隨意擱在門廳的「雜物墊」上,讓牠不必又來再偷。
然而事情還不能就此終了呢。我利用一棵楓香樹的枝椏懸掛廢物,原意為防螞蟻,這個秘密竟爾讓牠給窺破了,一天夜裏過來爬到樹上,攀下吊繩,咬破了塑料袋,把殘留在罐頭空听裏的餘油剩汁給舔個乾乾淨淨!
可想而知這是一位不好對付的主。牠來過了一趟,往後必然不忘每晚都要重訪,並且懂得走捷徑。敝野客於是改用一條從前電話、電傳用的細導線,取代粗得多的帳篷牽索,以為這樣那幾個靈巧的爪子就肯定抓不牢這沒經編織和扭股的滑溜細絲,因而下不去,夠不著,吃不上了。可這只是敝客一廂情願的想當然,原來此法完全不管用,晚上牠又來了,咬破了兩層塑料袋,照樣得食而去。
於是想到了用週邊鋒利的罐頭听蓋做一塊小屏障,取名為「屏鼠障」,懸線由「屏鼠障」的中孔穿過,分隔成上下兩段,估計牠若成功經由上段攀緣下來、到了「屏鼠障」上,也必然就要失去平衡,噗通一聲掉下地去,知其不可而棄之了。
隨即製作完成,佈置停當。到了晚上十點多,我才剛鑽進臥帳,燈還沒關,正要塞上耳蕾聽音樂,就聽得外頭傳來了響動,無疑這位「子年生肖」又來了,並且來得忒早,敝野客都還沒聽上音樂呢!一旦塞上耳蕾,牠的響動也就八成聽不見了。我暗自偷笑,料牠這趟必然掉下地去,失望回窩。誰知可笑的原來是我自己!繼而傳來的,卻是翻動罐頭空听的聲響,無疑牠已越過「屏鼠障」,成功進入塑料袋裏,又在舔食罐頭殘汁了。
我靜靜地、慢慢地取出本已用三層塑料袋跟致癌吸濕硅珠封包起來的照相機,安上閃光燈,調到了全自動模式,輕輕拉開門帷,面向吊物處,強光手電筒一摁亮,果爾所見一點不差,正是這位「林之耗」!牠頓時意識到鬼祟行動已被偵破,準備離去。但被強光照射,大抵霎時失去視野,牠愣住了,動彈不得。我連忙摁下快門,閃得一幀。
隨之牠顯然立馬適應了鼠目「進」光,迅速沿著懸絲往上爬,但見听蓋做的「屏鼠障」彷彿並不存在,牠懂得翹起鼠嘴,靈巧而輕易地邁過去了。直徑只有 0.8 毫米的電線在牠的爪子掌握中,就彷如一根粗細適中的扭股繩索。
此耗爬到了椏枝上,停在那裏,朝向我的燈照方位,大抵要審視究竟。看似不慌不忙,相當冷靜。我左手拿著手電,右手擎著安上了閃光燈的照相機,那是 2,200 餘克,挺沉的呢;於是一摁快門,又得一幀「鼠目寸光」的存照。謝了!彷彿很懂得「打卡」擺「剖死」呢!
說時遲,那時快,閃光過後,牠已走下敝客掛物的斜出椏枝,飛快沿著樹榦上的藤蔓爬了下來,走過一堆枯枝,到了地上,再爬到低處的另一棵楓香樹。我忘了該用連拍功能,多照幾張。
無疑牠熟悉哪方是北,沿這傾斜的樹榦跨越敝客專用的台階陡徑,到了高枝上,再沿一束下垂的藤蔓,乘升降機似的快速落到了低矮灌叢的樹冠上,才不過一兩秒之間,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為防此主夜裏再來擾我清夢,索性把廢物袋摘了下來,遠遠的放在陡徑下端的台階上,拿個塑料水桶倒過來予以覆蓋,上面再擱一塊大石頭。然後回帳盤算頃刻,想好了解決方案,才去聽我的音樂。
是年初正月裏的事了,那是頗料峭的立春後六日,沒有月光的元宵後兩天。翌日撤營,心思裏帶著「屏鼠障改良計劃」回城。
不久再度入山,帶去了料必奏效的改良製品。這改製的「屏鼠障」是拿套裝戶外炊具的盤子、取代罐頭听蓋做成,其「障面」要大多了。那「林之耗」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先要停穩在屏障上面,才得思考如何爬到屏障下面去;但是這塊「障面」只有一個中心支點,耗子這麼大的動物,稍離中心,必然要讓「障面」傾斜,隨即滑跌下地。
這一回果爾如所料的奏效。夜裏彷彿聽得異常響動,出帳察看究竟,四下寂然,不見鼠蹤,可那「屏鼠障」和懸掛其下的廢物袋卻仍在作鐘擺運動呢。一夜沒再聽受響動而驚醒。次日起來檢查評估,塑料袋完好無缺。夜裏林鼠舔不上國產罐頭的剩醬餘醢,也許知道再嘗試也是徒勞,此後就沒再來作案了。
轉眼數月過去,至今多次野營於林內,並無一個塑料袋遭鼠牙咬破而作廢,算是不違敝野客就個人環保義務所作的自我承諾了。
那次元宵節前後入山,本來無意跟這林鼠打交道,但是額外多耗用了僅僅一個塑料袋,卻獲得給年肖寫了幾個真的機會,應了這鼠年之景,倒可說是可遇不可求的非常巧事。
儘管是子年的正月,入山本不為看鼠,卻是要觀楓的。時值初春,楓林樹冠嫩色之美,就如一切美好事物,那是無法用語言文字來描述和記錄的;唯有觀賞於當下,另加攝影。
既是元宵前後,當然也就不能不張燈賞月了。可惜撒但「作法達疫,為惡達天」,連日陰雲不散,元宵夜乾脆全然不讓明月亮相!尚幸此前一夜山神見憐,趁著撒但忙於鋪排邪魅作祟計劃的剎那,撥開烏雲,讓我看到了未圓的明月。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